《續明法師》(1918-1966) 簡譜

(本文引自闞正宗《台灣高僧》菩提長青出版社,1996,p.169-190)

作育僧材為法忘軀的續明法師

一、體弱多病,學院苦讀


續明法師是印順法師在台辦學的大將,可惜英年早逝
(圖片:闞正宗提供)
續明法師民國七年誕生於北京郊區,俗姓徐。法師因從小多病,故十歲那年在河北宛平縣蘆溝橋畔的福生寺、福果寺剃度出家。早年中國寺院收出家弟子,貧困者有之,弱病者有之,出家動機種因於病的續明法師,並不足為奇。 鄉寺的生活隨順世俗,並沒有戒董腥,但由於續明法師天性剛毅,潛讀冥記,好學讀經,知道不應食肉,遂茹素長齋,這對一個十歲大的孩子,顯得相當不容易。除了平常寺院的讀經功課外,偶爾也讀四書五經,但由於寺務辛勞,確實修習的時間甚少。

民國十九年續明法師十二歲,離開福生寺前往北京柏林寺和一群災童共讀。由於課業十分優異,被他的師父悟禪上人送去參加北京廣濟寺所辦的「弘慈佛學院」的考試,續明法師果不負重望一舉考上。民國廿五年冬至廿八年,律宗大師慈舟來北京東城淨蓮寺創立「法界學院」,道源法師輔佐之。由於廣濟寺與淨蓮寺相距僅十餘里,「弘慈佛學院」裡請慈舟律師到院講四分戒本及戒相表記,道源法師講五教儀、起信論,每週二至三次,每次一小時。續明法師持戒清淨為人所稱頌,受慈舟律師的影響不可謂不大。


民國34年自漢藏教理院返回開封鐵塔寺時
(圖片:闞正宗提供)
續明法師以英年早逝,據說和他在「弘慈佛學院」的表現有關。還是小沙彌的續明法師,在廣濟寺的早晚課時,喜歡和同學比唱聲高。有一天,功課未完,突然感到四肢痠軟不能站立,由同學將他扶到寮房休息,想不到這一睡就是數天,昏昏沈沈無法動彈,病情愈發加重。後來他母親知道,把他送到醫院檢查,查出是小腸疝氣發炎,醫生要他母親趕緊送協和醫院,還好他正好有一位表姊夫任職其中,隨即進行開刀手術,醫生說再晚幾個小時,恐怕就沒得救了。往後的卅年中續明法師身體違和不斷,直到示寂,或許和他早年的這場病有關吧!

二、開封閱藏,親近印順

續明法師在「弘慈佛學院」一直讀到民國廿六年的「七七事變」後,由於北京首當其衝,淪入日本鐵蹄之下,加上仰慕太虛大師的高風,遂計劃由河南開封經西北間關至四川前去。在持有慈舟律師的介紹函下,民國廿七年十月十四日下午首先到達開封的鐵塔寺,與之同行的還有當地學僧飄航及同學性覺兩法師,不過這時候的開封也被日軍所佔領。續明法師一行人來寺院的目的是閱藏,當時的北方,一般寺廟很少有完整的大藏經,但鐵塔寺卻藏有各種版本的藏經,並擁有一部戰前日本所贈送的大正藏。

續明法師受鐵塔寺淨嚴老和尚十分器重,為了使其能專心閱藏,除早晚課隨寺眾外,其餘常住之事不必負責,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廿八年正月才有所改變。

原來鐵塔寺之前辦有一所「河南佛學苑」,因為時局不靖的關係,而把學僧疏散,並停辦學苑。直到日本在淪陷區內實施奴化教育,苑長淨嚴老和尚不忍見附近兒童沈淪,乃利用學苑原有的教室桌椅,辦了所佛化兒童班。由小徵法師(當年末出家時服務於開封的河南電話管理局,是因病未及時隨國軍撤退的技術人員,廿七年五月間被佛教辦的難民收容所收留於鐵塔寺。五十年在續明法師的座下披剃)負起兒童班的大部分教務,而續明法師也在淨嚴老和尚整頓家風的決心下,在佛化兒童班兼課,講的是「護生講話」,這是續明法師接觸佛教教育事業的濫觴,這和他後來到台灣熱衷興辦佛學院,教育僧才不無關係。 續明法師在鐵塔寺閱藏並兼佛化兒童班課程約一年餘才離開,當時鐵塔寺的淨嚴老和尚十分器重,本擬付法給他,但續明法師仍不忘親近太虛大師的初心,遂辭去。民國廿九年春抵西安的興教寺,在妙闊和尚的座下領受唯識大義,半年後離開。廿九年夏始抵四川漢藏教理學院。從入教理院至卅三年冬赴西康學習藏文佛法的三年多時間裡,可以說是續明法師出家後最重要的二年,也是深受太虛和印順法師思想啟發的階段。

民國卅三年夏與印順法師結識於教理院,之後續明法師聞印順法師之「性空學探源」,掀起對小乘空義極高的興趣,並尋繹不倦。後又讀「印度之佛教」,更對佛法之本質與流變有了全盤的了解,對大乘三系思想之純駁昭然若判,續明法師治學的方針到此大定。

民國卅三年冬,在太虛大師的敦促下赴西康研習藏文佛法。當初太虛大師成立漢藏教理院的目的旨在溝通漢、藏佛法,進而促進了解與合作,續明法師的赴康求法,基本上是教理院的目的與功能之一。

一年餘的研習藏文後,續明法師仍回四川親近太虛大師,這時候也適逢八年抗戰勝利的時候。不久續明法師在鐵塔寺淨嚴法師的召喚下付法常住,原本擬在接掌監院後接任住持之職,但法師深恐因俗務而廢正法,遂婉辭而去。卅五年夏印順法師返江南病留開封,續明法師發心追隨,並照顧印老之病體。

卅六年三月十七日太虛大師示寂於滬濱,眾弟子公推印順法師主編「太虛大師全書」,續明法師協助襄纂。 五月廿日印順法師率續明、楊星森、杜名人三人,假浙江奉化溪口雪竇寺圓覺軒進行。一切資料的搜集、抄寫、校訂、編纂,整整耗費一整年的時間,才把七百餘萬言的「太虛大師全書」編纂完成。在雪竇寺期間,印順法師應住持大醒上人之請,於寺中講解心經及中觀今論,續明法師隨侍在旁筆記成書。

續明法師一方面校閱「太虛大師全書」,一方面聽法作筆記,關節炎的宿疾時而發作,印順法師勸其休息,他總用「此心一振,猛力即生」來勉勵自己。

「太虛大師全書」編纂到半途,大局突告逆轉,雪竇寺雖位於深山之中,卻時獲侵擾,印順、續明法師只得日夜加緊編纂。三十七年春初終於提前把「太虛大師全書」編纂完成,全書由續明法師督運上海暫存,三十八年再轉寄香港。書成後,在三十七年春夏之際,續明法師至杭州香山洞小住,並隨印順法師修學。

三十八年春初受印順法師之召,赴廈門的南普陀寺大覺講社授課,這時時局不靖至極,國土全面變色,同年七月隨印順法師避難香江。初住錫於大嶼山寶蓮寺,「太虛大師全書」繼而運抵,續明、演培共負校對之責,這期間印順法師的「大乘起信論講記」、「勝鬘夫人經講記」,皆由續明及演培二人筆記成書。

「太虛大師全書」最後由隆根法師竟其成,三十九年全書在香港出版。從三十八年到四十二年六月間在香港數度移錫,除寶蓮寺外,續明法師還住過粉嶺覺林、大埔墟梅修精舍、青山淨業林,可謂「居無定所」,猜想可能和時局不靖有關。

三、主編海刊,靈隱閉關

民國四十二年印順法師代表香港出席在日本舉行的世佛友誼會,回途順道駕臨台灣,受到同為太虛大師門人,當時接掌台北善導寺李子寬居士懇請留台。續明法師因印順法師的定居台灣,又以海潮音在台復刊,應印順法師之召主編海刊。四十二年六月一日續明法師船抵基隆碼頭,同行者還有仁俊法師。

續明法師主編海潮音不到兩年的時間,在四十三年秋冬之際就辭卸而去,原因據說是因為一篇文稿的關係,與發行人李子寬老居士意見相左之故。辭退海刊的編務之後傳出他要閉關之事,最初與悟明法師談好,掩關於台北觀音山(西雲禪寺?),幻生、妙峰、自立、仁俊四位法師還特別為此敦請他回新竹閉關。幾天以後續明法師在強大的人情壓力之下回到新竹,農曆新年後(民國四十四年)正式於新竹青草湖靈隱寺般若關房掩關,一年多後又移關福嚴精舍,繼續其三年掩關的閱藏大願。

民國四十七年春出關,受靈隱寺住持無上法師的禮請主持靈隱佛學院,這時候續明法師的腦疾仍持續發作,但他慨然允諾。續明法師以法、律並重,以淺明之法,根本之律為主,據他自己不諱言,是受律宗大師慈舟上人的影響。

四十八年元月又接任福嚴精舍住持。續明法師任精舍住持,不是出於自動而是屬於被動的。起初法師不肯答應此一職務,後來印順法師召集大家談話,提出二個職務,讓他和演培法師選擇,一是新竹女眾佛學院副院長,一是福嚴精舍住持。演培法師當時因為已經擔任台北善導寺住持,常在台北很少回來,所以他很快地選擇了副院長一職,留下住持一職續明法師只好接下。

四、主持福嚴,循古誦戒

續明法師雖然擔任福嚴精舍住持,但他由於必須主持靈隱佛學院教職之故,無法住在精舍,只是每星期週末回精舍看看,或農曆十五與三十日回精舍參加誦戒,藉此與大眾討論寺務什麼的。佛教本有半月誦成之古儀,目前在中國卻少有寺院實行,但其對於一個僧團清淨,僧格健全有其莫大的影響力。

續明法師採其法而變其義,因為學院中沙彌為多,為了注意學僧之飲食起居,以及言談舉止是否如法次第,每半月誦「佛遺教經」。該經對於體念出家本意,勤修道業,有著警惕和反省的作用。誦經畢,按著討論院中日常生活亟須改進之處。續明法師以律學軌範辦理佛教教育,獲得相當的成效。

接掌靈隱佛學院三年,福嚴精舍後二年間,續明法師在學院與精舍間跋涉奔波,並又兼一同寺女眾佛學院的課程,尤其是後一年(四十九年),續明法師就常為病魔所苦。四十九年春初學院開學不久,續明法師因過分辛勞,高血壓日益嚴重。有一次上完課回到教務處,竟暈倒而臥病,歷數日不能起來。

靈隱佛學院原來是在四十一年秋天,由省佛會所創辦,原名叫作「台灣省佛教講習會」。當時因為經費遭遇困難,加上當時的教務主任演培法師初到台灣,人生地疏,幾乎就要停辦,兩女眾都因經費無著,只開學一學期就停辦了,幸好李子寬居士發心護持,在第一學期結束放寒假時,搬遷到台北善導寺才得以繼續上課,又過一學期因善導寺環境吵雜,復又於暑假搬回新竹靈隱寺。當時佛學院經費、師資相當缺乏可見一斑。

續明法師接掌靈隱佛學院的那一年(四十七年春),曾因人數僅有六、七人而幾乎停辦,延至同年三月十五日才勉強超過十人,三年間亦不過二十來人,可以想像當時佛學院環境之艱苦。

五、辭謝教職,海外遊化

到了靈隱佛學院的第三年(五十年元)結業後終於停辦,停辦原因是因為鄰近香山的一所廢彈場有顆廢彈爆炸,震動全市,據說有一顆較大的還沒有爆炸,若爆炸其威力更基於此。學僧們人心惶惶,有些人就想告假回去,加上當時負責教務的通妙法師(即還俗的吳老擇居士)去日本求學心切,而續明法師又受印順徵召籌備福嚴學舍第一屆學僧入學儀式,雖身兼靈隱佛學院副院長兼教師,亦無法全力支援,教務無人接續的情況下,無上法師只得停辦靈隱佛學院,然福嚴學舍適時的成立延續了靈隱的僧教育工作。

五十年春初,續明法師率領靈隱畢業生至福嚴學舍升學,福嚴學舍是中級性質的僧教育機構,當時隨同續明法師至福嚴就學的共有七、八位,未升學者則各自返回常住主持佛法。

靈隱佛學院三年,福嚴學舍三年,續明法師可說是鞠躬盡瘁,在民國五十二年底,福嚴學舍即將告一段落之時,他寫了一封信給真華法師:「三年期滿,早感神疲力竭,擬趁此少事休息,因緣成熟,亦想到處走,一以休息腦筋,一以增廣見聞。」事實上早在五十二年春時,續明法師就有出國遊化的動念,其目的是想擺脫繁重教務,讓精神鬆弛,看看南傳佛教的情形,並一了多年印度朝禮佛陀聖跡的宿願。

續明法師為法忘軀的情況,一直到福嚴即將結束之前,他還是堅持到底,甚至一度對病情不樂觀而寫好遺囑。原來有一次,續明法師因感冒上街就醫,在醫生打完針後準備回舍,一走出醫院門口竟暈倒,回學舍後隔天寫下遺囑等著往生,一、二天後幸無異樣繼續上課,並對同學透露:「昨夜我覺得暈得很厲害,準備就這樣走了,寫下遺書是請你們同學給我助念彌勒佛。」

續明法師求生兜率的彌勒淨土和太虛、印順法師的立場一致,其受他二人影響在此可見端倪。

續明法師是五十二一年二月廿八日應星馬信眾之請出國弘法,原本是想藉出國遊化休養身心,想不到這一趟出國更形忙碌,從他首途抵達香港後立即安排三週的地藏經講座,就可看出續明法師以「講師不死在講堂上誓不休」的心情自許。之後他又到星洲、馬來西亞、越南各地弘法二年餘,這其間曾數次發病,情況都相當危急。

原本計劃五十五年二月回台灣,但應香港佛教代表團之邀,任秘書一職,參加在錫蘭召開的「世界僧伽大會」。四月十六日出發途經印度專程前去朝禮八大聖跡。一償多年心願。二十三日朝聖圓滿返加爾各答,此時續明法師身體已感不適,延至廿四日才入院治療,已無力回天,廿六日下午病逝加爾各答,世壽四十八,戒臘三十六。

續明法師深受慈舟、太虛、印順等大師的影響,有著宏偉前瞻的佛教觀,但他真正的影響力是在他對佛教僧伽教育的養成。靈隱佛學院、福嚴佛學院都是早年台灣佛教僧才的養成所,培育桃李滿天下,如今台灣有非常多的住持大法師都受教於其門下。

五十五年五月十一日遺骨運送回台,建塔安奉於福嚴學舍。

參考資料:
海潮音月刊第四十七卷七月號∼紀念續明法師專號。
菲律賓慈航季刊第十四期。
續明法師遺著選集,圓光寺印經會。
太虛大師全書,善導寺出版。